“i5”诞生
当上海团队于2008年下半年开始自主开发时,他们把数控系统的核心研发项目命名为Nut(i5最初的工程代号)。这个名称包含着两层含义。
第一层含义是美国俚语中的“傻瓜”,因为在和A公司的合作过程中,中方的开发人员经常感到对方把自己当傻子一样糊弄;
第二层含义则是“坚果”,上海团队不信自己啃不下来这颗坚果。
结果没有悬念,上海团队开发的数控系统成功了。
2010年12月,上海团队突破了整体系统架构。
2010年12月,第一套Nut实验系统测试成功。
2011年6月,第一台Nut样机成功搭载在VMC(立式加工中心)系列机床上。
到2012年,上海团队开始着手推进整个系统的工程化开发,第一台自主研发的数控车床产品和第一台数控铣床产品前后测试成功。
如果你想从上海团队开发数控系统的过程中找到“壮举”,你会失望的。从2008年到2012年,上海团队做的就是开发出一个一个的算法,写出一行一行的代码,然后把一个一个的“空格”填满。截止到2011年年底,上海团队一共进行了1917个大小版本的数控系统更新,累计了1032条测试用例。
其中,数控核心部分拥有整体代码20余万行,核心代码2万行,核心算法50余个。在伺服驱动控制技术上拥有核心代码2万余行,核心算法20余个。大部分组件及算法因为保密没有申请著作权或专利,申请了软件著作权的非涉密组件有10项,还为3种独创的算法申请了发明专利。经过4年的努力,上海团队攻克了框架里的每一项技术,做出了所有的算法,写出了所有的代码。
中国过去“引进外国先进技术”大多不成功的原因之一,是没有人愿意转让这些凝聚着开发者自己经验和诀窍的“技术”。但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这些“技术”的不可转让性。由于代码及其所反映的算法是开发者能力的体现,比如策略以及经验,所以开发者即使把代码告诉给技术接受方,后者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写,除非自己在做研发。
因此,“引进外国先进技术”只有在一种条件下才能成功:引进者自己通过自主研发积累起相当的技术能力,并且把引进的技术服务于自主研发。
比如,朱志浩之所以让关锡友等待到快要崩溃的地步,就是因为“一根筋”的他和上海团队要把自己定义的架构中的所有“空格”都由自己填满。于是,不是过程中的任何事件,而是这个过程本身,成为中国工业技术史上的一个伟大壮举——这是中国第一个这样做出来的数控系统。
上海团队的成功密码
成功不是撞大运撞出来的。从事后看,有三个要素决定了上海团队的成功,它们被证明是正确有效的指导思想、开发战略和行动原则。
其一,开发战略。
“Nut”的指导思想来自朱志浩长期形成的理念:要站在用户的角度考虑问题。朱志浩其实一直有危机感,他特别害怕他们开发的数控系统“一出来就被别人拍死在沙滩上”。能不能活下去,只能看用户是否接受。
朱志浩说:“那么用户为什么接受你?如果你和别人都一样肯定和别人没法比,就是说你做的东西能帮用户解决什么问题?”这样,上海团队就形成了一个不是挂在墙上的理念:他们的产品到了用户那里就一定要超出用户的预期,其衡量标准就是一个基本原则:要比用户原来使用的机床“好那么一点点”。
这个理念是一个朴素的想法,但它能够使上海团队不去关注与领先者的“技术差距”,也不去关注领先者是怎么做的,而是集中关注自己怎么做出来一个有用的数控系统。“比别人的好一点点”,实际上就是上海团队的技术研发战略,朴素、简单,但却包含极其强大的逻辑和力量。
其二,没有被框子束缚的团队。
都来自机床及其数控系统之外的专业。这样的优势在于:
一方面,团队年轻成员们是从本源和最基础的地方开始接触机床数控系统的,没有既定的观念和概念束缚;
另一方面,他们都具有与数控相关的专业背景和知识基础。
因此,这些年轻工程师,
一是从来没有对外国领先者的恐惧;
二是从来没有必须按什么套路或技术特征来解决问题的意识;
三是这些多数来自信息技术其他领域的年轻人,其选择的技术路线和解决方案会自发地向信息技术的计算机和网络主流靠拢。
其三,只做用于沈机机床的非广谱数控系统。
从一开始,上海团队就把数控系统的研发方向限定为只适配于沈机的机床,即非广谱的数控系统。这是一个后进入者的现实选择。外国数控系统巨头提供的数控系统是针对所有的机床企业,即广谱系统。上海团队知道自己在短期内在广谱系统上拼不过那些巨头,利用被广谱系统牺牲掉的专用效率的市场缝隙,专攻用户最关心的速度、效率、精度。
在这个语境中,沈机提供的支持就愈发显现出强大:
第一,他们在机床领域的深厚经验积累成为上海团队开发数控系统的机床经验基础;
第二,沈机每年销售2万多台数控机床,是数控系统的一个“巨大”市场,上海团队的系统不用发愁刚从实验室出来就可能被枪毙;
最后是一个“意外”,由于专注适配沈机的机床,最终开发出来的数控系统与机床的机械结构高度耦合,为智能、互联提供了绝妙的技术条件。